侍从手里接过披风, 亲自给宣成帝披上。
宣成帝看他一眼,拍了拍他的肩膀, 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
宋长翊看出他脸色不是很好,顿了顿,询问道:“父皇可是有哪不舒服?儿臣教人去传太医。”
宣成帝摆了摆手,“无碍,不用请太医,你扶我回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
宋长翊答应着, 一路护送着宣成帝回了长治殿,他扶着宣成帝在榻上坐下, 命人奉茶打水,而后亲自在左右伺候。
直到看见宣成帝的脸色稍微好些之后, 他才在宣成帝的身边坐下,关切地问:“父皇是吹了风头疼,还是担心阿棠?”
宣成帝叹气道:“长这么大, 她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,难免担心。”
宋长翊笑了笑, 宽慰道:“有深玉照顾,随行又有那么多人保护,不会有事的。何况, 阿棠也长大了,也该出去走走了。”
宣成帝道:“儿行千里母担忧, 为父也一样。”
宋长翊看着他的表情,忍不住问:“既然父皇这么舍不得,何必非要让阿棠跟着一起去呢?”
宣成帝却久久未答,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,“你说呢?”
他脸色还有些被冷风扑过之后的苍白,眼底没什么情绪,
语气也是淡淡的,不喜不怒,宋长翊被他瞧着,却像是被鞭子抽过似的,浑身一凛。
宋长翊僵了一会儿,勉强撑起一个笑,回道:“儿臣,不知。”
宣成帝看着他许久,才反问道:“是吗?前阵子六部走水,难道不是你的手笔?”
宋长翊一愣,随即扑通一声跪到在地,惊骇道:“在父皇的心里,儿臣竟是这样的人么?儿臣有多大的胆子,敢去火烧皇城六部,何况,何况……”
他的声音明显发颤,不知是心虚还是吓的,宣成帝没说话,只那么淡淡地看着他。
“何况那日父皇也在吏部,您此时怀疑是儿臣做的,那岂不是说,儿臣是想弑父篡位?”
说完,宋长翊砰的朝地上磕了个头,力道之大将额前都磕出一片通红的血印,“若是如此,父皇不若亲手杀了儿臣,总归儿臣的命是您给的。”
听他说到最后一句,宣成帝骤然发怒,长臂一挥,直接将身旁萧琢上的东西全都摔了出去,白瓷杯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,“你还知道你是朕的儿子!”
不知是不是宣成帝的力道太大,有两片碎瓷被溅起来,正好刮在宋长翊脸上,留下了一道血口。
不算深,却滴答淌出一粒血珠,分外扎眼。
宋长翊就那么跪着,眼神执拗而倔强。
宣成帝看着他,忽然想到了他刚出生的时候。
那时,冷宫偏僻,没有洗澡的温水,因此他初次见到宋长翊的时候,他的头上还带着母胎里的血丝。
他当时只看了一眼,就命令周喜抱出去将孩子处死,若非皇后心软,宋长翊活不到现在,更不会成为长成如今的模样。
可即便当初有再多的怨和恨,现如今二十多年相处下来,也变成了分不开割不断的血脉亲情。
终究是亲儿子,难道真的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重新扶长钰不成?
且不说长钰有没有这个能力,就算日后真的登基,他又如何抗衡在太子之位坐了多年的长兄。
除非,他真的杀了宋长翊。
但或许是他老了。
年轻的时候为了登上皇位,他不知杀了多少兄弟手足,如今对着自己的儿子,到底是心软。
宣成帝心底自嘲,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半晌,他道:“无论是不是你,但是朕要警告你,别把心思打到你妹妹身上去。”
宋长翊敏锐地察觉到宣成帝的态度缓和,愣了愣,点头。
宣成帝叹道:“阿棠年纪小,又是女子,朕对她毕生所求不过平安喜乐而已,无论你私下在筹谋什么,朕都不想让她卷进来。”
说着,他顿了顿,又接着道:“且你应该明白,朕当初为何要将她嫁给萧琢。”
因为他身家干净,与任何一府都没有往来利益牵扯,只忠于皇帝一人。
宋长翊沉默半晌,应道:“是。”
宣成帝看他低眉顺眼的模样,长叹一声,招手,“起来吧,你也大了,人前人后跪着,不成样子。”
宋长翊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的冷汗,袖口不小心蹭到了脸颊上的伤口,竟染了一片绯红,宣成帝蹙眉,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过去,“一会儿叫太医院的周正过来给你瞧瞧。”
“是。”
宋长翊自觉就要退下,却又被叫住,“去哪儿?”
宋长翊怔了怔,回身看着宣成帝,“儿臣……回东宫。”
宣成帝却敲了敲桌面,说:“今日天凉,朕有些不舒服,一会儿在御书房的议事,你去吧。”
宋长翊怔住,在御书房主持议事,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