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是怎么睡着的,已经不记得了。
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大概半年,直到有一天早上,沈燎在出租楼下的路口对面看见了陆涵音。
她穿了风格很简约的灰色女士西服,梳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,戴着墨镜,就这么隔着马路盯着他。
沈燎犟头倔脑地站在原地,跟她对望了差不多五分钟。
然后他就低头笑出来了,嘲笑自己的幼稚。
他看了看马路两边的车流,然后一阵风似的迅速窜过去,站定到陆涵音面前。
陆涵音双手环胸,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牛仔裤和旧夹克,开口说:“混那么惨,还在倔?”
沈燎背上还背着黑色双肩包,双手插兜,微抬下巴:“我不会低头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低头?”陆涵音轻笑一声,笑完,忽然脸色一变,猛地侧过身子狠狠咳嗽了半分钟,咳得折下腰,惊心动魄,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呕出血来了。
车里的司机立刻过来,要给她递纸巾,低声询问她的情况。
沈燎皱着眉,抿着唇,一言不发。
等她缓过来,他才闷闷地说:“你情况怎么样了。”
陆涵音:“上车说吧。”
沈燎迟疑片刻,看着她苍白的脸色,瘦削的面颊,最终还是坐进了车里。
陆涵音递给他一个文件袋,叫他看看。半晌,沈燎看完,还给她,面无表情:“什么意思?把你的公司给我,这是什么弥补措施吗?陆……”
他一顿,说:“姐,我不需要。”
陆涵音摘掉墨镜,露出疲惫的眼睛,摇头说:“该弥补你的是爸爸,不是我。而且,沈燎,我不是要把公司给你,你远远不够格,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,能不能把握住,看你自己。”
“为什么。”
“不为什么,我只是图个心安。”
沈燎没说话。
陆涵音目不转睛,看着他,“帮你一把,对我没有任何损失,接下这个机会,也只会对你更好。”
他仍旧沉默,眼帘垂着,一动不动。
“好,你沈燎是死是活,没人在乎,你自己也不在乎,没事,这很正常,”陆涵音的语气变重,“但你倒了,沈离离怎么办?”
听见这个名字,他半边头皮都麻了。抬眼瞪着她,表情凶狠:“你乱说什么!”
“我说错了吗?”陆涵音反而笑了笑,“你不就觉得,这世上只有一个沈离离在等着你吗。学音乐不便宜,她有理想,也有天赋,但天赋不可能让她一路顺风顺水。”
“沈家,陆家,对你来说都不是家,你一个也不在乎,这没关系。但小燎,好好想想吧,你还有个妹妹。”
那天晚上,这座城市下了一场大雨。
连日的高温被浇灭了锐气,却并不让人感到轻松,反而将这燥热发酵成闷热,又潮又闷,空气好像变成了桑拿房的蒸气,一切都变得滑腻,黏糊糊。
沈燎在这一晚离开了那间充斥着霉臭味的出租屋。
此后的每一天晚上,他睡觉前都会在心中默念一个名字。不需要理由,也不需要说其他话,像是虔诚的信徒,只要心中有神,就能感到安定。
直到一个月后,他才缓缓适应了陆涵音那边的工作节奏。
某天晚上,他再次打开邮箱草稿,像是写日记的标准格式一样,先打下致沈离离四个字。
偶然间,目光一转,忽然瞄到了在出租屋写的最后一篇文字。
致沈离离:
离离,今天过得怎么样?我这里是凌晨两点二十分,失眠已经两周。你那边是下午吧,有没有和朋友出去玩?还是又一个人宅在家里?
今天早上没有及时回复你的消息,我得和你说一声抱歉,最近实在太忙,连我自己也惊讶,竟然连挤出时间回复一条简单的问候也做不到。
我不该找太多借口,冠冕堂皇地借此遮掩自己的错误。可我……实在害怕。
离离,我隔壁住了一群乐队人,我不太能辨认他们风格,但感觉你不会很感兴趣。因为太吵,连我也觉得吵,你估计更不喜欢。
今天晚上有课,我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,做了个十分钟的短梦,梦里全部是你。
你泪流满面,说哥哥怎么还不回家。我一看见你的眼泪就没办法了,这辈子都没办法了。心慌得像被一万只虫子啃咬,但我什么都做不了,甚至不能给你擦一擦眼泪,不能抱一抱你。
离离,你不知道,我有多想你。
离离,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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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百多封未发送的邮件草稿,每一篇开头都是致沈离离。
沈离离恍惚地想到了贝多芬有名的钢琴曲《致爱丽丝》。明明沈燎的文辞并不优美,明明三百多封邮件大部分都被他写得像是流水账日记,明明……
可她就是莫名觉得,这三百份“致沈离离”,比钢琴曲还要美妙,动听,感人至深。
近乎失联的三年里,她始终以